親愛的你。之二

人的生活裡面總是會有這樣的人，認識但不特別的熟。網路上的朋友，一般我們這樣稱呼的。很久以前一起單獨喝過一次咖啡，咖啡裡都是他對女朋友的深深情。


他出現的時候，正是很熱的季節。一邊情傷，一邊尋求新的女孩約會。傷心但依然很有活力，像是一個失戀大男生應該有的單身夏天。那個週末下午，我們約在朋友開的亂調。一家有好喝飲料的小酒吧，只是我們都不喝酒。夏天的天色很明亮。

很多個週末的夜晚，我們都約在那邊。聽他說故事，那些已經過去了但還停留在心裡的，那些最近新遇見的。他喜歡說自己是阿宅，說自己不會追女生，說女生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看書，他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。我喜歡聽他說他把女生弄到不理他的故事。偶爾我也跟他說上一點點我的故事。一樣是傷心的人，一樣是一種陪伴。


他很喜歡活動，閒不下來的人。跟我完全的不一樣，我寧願把時間空白，他寧願把時間填滿。熟了以後，總是他來問我，要不要去做這個事情，要不要去看那個展覽。可惜的是，封閉在自己世界裡的我，很難想要離開家去更遠的地方。以致於大部分的時間，我們都在我熟悉的地方走動，或更絕對一點，在家半徑2公里內。很偶爾的，心情狀況好一點，我會願意再往外面走一點。他知道我喜歡拍照以後，就拉著我到處去拍照。

終究因為這樣，去了一些地方，吃了不少美食，喝了幾杯咖啡。

其實我沒那麼愛喝咖啡。他很愛喝咖啡。我喜歡茶。特別是夏天也喝熱熱的茶。他知道了以後，都會在離開店家前，把我點的茶回沖裝紙杯裡讓我拿著，然後送我回家。我一向冷冷的心也因此可以有一點點的溫度。身邊有一個這樣人陪著，真的很好。

不知道什麼時候，他已經總是的賴在我的身邊。看起來好像是喜歡我的樣子。他沒有說什麼，只是花了更多的時間賴著。然後每天打電話問候我的生活。他喜歡講電話，我不喜歡，我習慣打字，他說打字不夠，要可以聽見聲音。我不一定接他的電話，心情不好的時候，我只想要躲在自己的世界裡安靜。我沒有想要跟他在一起，我不覺得我們適合。更多的是，我不覺得這樣的自己還有能力喜歡上任何的人。我的心依然非常的疏離。傷痛與失落和無法得到，會讓一個人的心變成魔鬼。我經歷過那樣的，雖然已經過去。而此刻的我更像是自己一個人坐在一望無際的冰上。失去了時間。

我寫了拒絕的信給他，說我不想要改變朋友的關係，這樣我會困擾。於是他的人生就發生了還沒有告白就被拒絕的情節。我不想他浪費時間在我的身上，那對他沒有幫助。他是那麼的想要一個情人，而我畢竟不能。我以為他會就此離開。至少是相隔著一段距離。夜裡一個人行走的時候，想著自己或許還是只能是一個人。我是一個辜負了人的人，不可能得到什麼幸福。

他沒有離開，不知道為什麼。還是依然的賴在身邊，每天給我打電話，約我去看電影，一起吃飯，問我問題，聽我講話。改變的只是我儘量不讓他送我回家。

日子這樣過著，一直到他失足跌倒的那天。那是一個他下了班趕著坐車回來與我見面的星期四。接到他簡短的電話說，晚上不約了，因為受傷要處理。忘記那時候心裡在惦記著什麼，只有想著那不約也好。反正隔天有個聚餐活動就會見面了，本來就不需要急著見面。晚一點的時候，他打了電話來，看見電話響了我沒有接起。然後收到了這樣一封信。

「想妳應該睡了。沒什麼特別的事情，希望你明天插花順利。:D 還有就是晚上很好笑的，我去搭車的時候跌倒了。明天碰面再跟你聊。」

第二天的時候，他很早的就到了餐廳附近的咖啡店，很有精神的打電話叫我先去找他，我依然是不肯，我說我到達的方向不會經過那邊，他以為我會經過的。遇見他的時候，看見了他受傷的手，包紮的很好。我認真的相信那只是輕微的擦傷，而把焦點放在他一到就先吃了五球HaagenDazs冰淇淋的這件事情上。後來我們逛了兩個百貨公司，去了那個有得到咖啡比賽冠軍的咖啡店，我還要他幫我拍美美的照片。

一直到回家的途中，我們坐著捷運，才聽他講起跌到的事情，聽到他描述經過，還有身體上一直處在疼痛的內傷。我才驚覺原來那是一個嚴重的跌倒。才充分意識到跌倒是具有致命可能那樣的危險性。

他跟我說，但他覺得這樣很好，他覺得這個跌倒說不定是阻止了什麼更大的傷害。下車以前，我跟他說，他這樣想真的很好。

那天的我非常後悔。明明是嚴重的事情，他卻必需要在信裡用「好笑」的字眼來向我表達。早知道就接他的電話了，如果可以說說話，他一定會開心許多吧。我終於發現自己的漠不關心。那麼冷淡，習慣冷淡。回想起他受傷了還被我這邊那邊找著麻煩，心裡很難過。一整天，我對於一直走在身邊的人的狀況竟然是這樣無所覺察，他用著受傷的手，努力的幫我拍了那麼多照片，而我只管對著鏡頭笑。

他的跌倒讓我終於清醒。

我終於意識到，原來我已經不是二十歲。

二十歲的女生都這樣的，只要一點可愛，一點漂亮，一點清純，總是男生好多在身邊圍繞。那種頭腦不清楚的喜歡，他們會來，走走晃晃，也許離開，也許再來，一點也不需要在意。但我已經不是二十，而是三十幾歲。已經完全不是那樣的條件了，而長年心裡帶著沉重的傷，全身泛著的氣息是憂鬱，習慣皺起眉的我，哪裡來的可愛漂亮清純？

女生是這樣的。習慣被追，被追習慣了。從來不懂得珍惜。覺得朋友很珍貴，情人很珍貴，但那些沒有特別感到興趣的追求者，就覺得他們的付出都是別有用心，甚至為此感到惡心討厭。

他沒有多做些什麼，沒有總是帶來鮮花禮物和神奇，只是一直一直的在我身邊。我問了自己，有沒有辦法像他這樣，每個週末找各種有趣的地方和活動，然後約喜歡的人，然後等著可能被答應，可能被拒絕。有沒有辦法，總是每天打出好多電話，然後可能幸運被接起，可能好幾通也聽不到聲音。而無論得到的結果是什麼，永遠保持著自己積極而有精神。

我做不到。這麼聽起來簡單的事情，坦白說我做不到。只要被拒絕，大概就會失去勇氣。或是覺得自己很丟臉，然後選擇了放棄。

我想起了過去多年喜歡的人。想起了那些時刻，就算是不能夠喜歡我，跟我在一起，也希望至少我的付出可以被珍惜。因為這樣同理的心情，我開始認真的看待他的情感。無論接不接受，被喜歡著難道不已經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嗎？於是我願意多接起一些電話，在一起的時候，多說一些話，多一些笑容。讓自己感受深一點，有精神一點，開心一點。我想至少我應該要做到，那些我可以做到的。喜歡或許太遙遠，但是最起碼可以開心。

日子就這麼過著。態度改變以後，有一天思索了起來。這樣一個人會可以這樣陪伴我多久呢？總是未來會有另外一個他也有好感的女孩出現，如果那女孩也同樣覺得好，那麼他就會離開了。一個男生或許二十歲的時候，可以花一年兩年等上一個喜歡的女孩，可以有那樣的時間和浪漫情懷。但三十歲的人生呢，已經不一樣。那是一個需要努力實踐和累積成就的年紀。任誰都不應該失去這樣的現實。

我認真的問自己，有沒有辦法回到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。沒有那些有時覺得厭煩的電話，沒有可以一起吃好吃東西的週末時光。回到只是一個人在家裡，靜靜的待著，過著那些原來的生活。其實我不知道，真的不知道。發現自己已經卡住了，沒有心力過兩個人的生活，卻也沒有想要孤零零的一個人。他沒有什麼不好，真的，就跟先前的人一樣，沒有可以挑剔的。人很有趣，工作好，能力好，心理和身體都很健康，長的也很可愛。人都不是完美的，也都不會是百分之百契合，但真的已經是非常的好了。很清楚的，一直以來的問題都是我，而且我的一切條件卻相對都沒有那麼好。以前，我對於情感的態度總是非常宿命，覺得喜歡就是喜歡，那是不能抗拒，從來不存在像這樣會因為條件而可以有多所考慮的理性思維。只是人生至此，我不再認為自己所以為的會是最正確。

我沒有辦法向前一步，但決定了不要後退。

就這樣，我做出了這個懦弱的決定，把自己交給了命運。如果他再向前一步，我們就會更靠近。

「到時候再看看會怎麼樣吧。」


一些日子又這麼過去了。很意外的，我們竟然成功了，真的在一起，過的很幸福。有很多有趣的事情，每天每天笑的很開心。

原來他是一個這麼有能力帶來幸福的人，我問自己是不是也同樣可以呢？我深刻的感覺到自己依然力氣還不足夠。人生經過了這麼多，不會再將眼前的幸福視為理所當然。活著就好像在冰上行走一樣，這是我現在完全的心境。幸運會不會持續著發生，並不知道，而無論做些什麼，也都無法防止厄運的再次到來，因為這樣只有對眼前發生的每一件事情，更加小心謹慎。

我很珍惜現在擁有的幸福，我會盡一切的努力守護。




親愛的你，謝謝你給我這樣的機會，讓我跟你在一起。